一羽話浮生

    因為不太放心千冬歲他們，所以我在臨行前還是咬破手指，再用指尖的血留下了兩個簡單的護符，再請阿斯利安幫我轉交到他們手上。

    不過，其實平常他們身邊的防護本來就很足夠了，所以我給的雖說是護符，主要的目的也只是當本家派人來追究時，來者如果感覺到我留下的護符，應該就比較不會太為難千冬歲他們了這樣。

    ……至少我預計是這樣啦。

    也不知道妖師本家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。光想就有點頭痛，我還是先選擇性遺忘好了。

    因為夜鶇的態度和往常不太一樣，所以我一下子有點楞掉，沒能第一時間阻止他。而當我反應過來時，他也已經說完了，我只能有點緊張的看向休狄的臉色，結果竟然捕捉到了他身周的力量罕見的波動了一下，似乎是有一絲絲的心虛。

    當然也並沒有漏掉這一點變化，夜鶇從蹲姿弓著身子緩緩站直，同時有些蔑視地哼笑了一聲，接著說：「心虛了嗎？王族妖精。你果然跟其他白色種族一樣不懷好意吧？」

    在我以為休狄這下真的會暴怒時，他卻很快開口回答說：「本王那只是幫卡伯以善後，在餘黨還沒完全消除的情況下，不能再次讓妖師少主受到牽連了，就是這樣而已。」雖然回答時的語氣還算平穩，休狄的語速卻有一些過快，甚至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。

    ──所以說，他是真的擔心我的安全？

    沒有時間在心裡吐槽，那像是名偵探●南破案後警方的臺詞，紙門忽然就被唰的一聲拉開。阿斯利安和我一樣略帶驚訝的轉過了頭，但我想應該遠比不上我的驚嚇。

    門後出現的是散發懾人氣場的學長，他直盯著阿斯利安，說：「阿斯利安，把你的刀移開，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了。」此時他的紅眸中像是有熾焰在燃燒一般，明亮且銳利，手中的烽云凋戈上的紅纓帶，也像是被他的氣勢帶動，狂張的姿態猶如烈火。

    學長是什麼時候站到門後的？

    能這麼剛好的在危急時刻出現，雖然也可能是湊巧，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到，不知道學長在門後多久、又將剛才的對話聽去了多少？

     阿斯利安的發言讓我一秒警戒起來，在打量了他好半晌之後，才試探性的開口：「……先說，我還是不喜歡喝咖啡。」

     安地爾不是已經被學長他老爸馴服了嗎？現在就算有空閒，肯定正在研究凡斯靈魂的事情，應該也沒理由跑到這來吧？

    「？」大概也被我弄得一愣，阿斯利安露出了疑惑臉眨了眨眼睛，才說：「好的，不過這裡也只有玄米茶啊。」

    「說起來，亞學弟你下手也不需要這麼狠吧。我至今都還是紫袍，你們兩位卻都是黑袍，再怎麼樣我也不可能逃脫的啊。」

    重新回到房間內之後，阿利無奈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。

    隔天早上……不，或許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了也不一定。總之當我枕著某人的手臂悠悠醒過來的時候，空氣中混著榻榻米沉穩的味道，窗外的陽光則已經相當刺眼。不過因為晚睡的關係，我整個人依然昏昏沉沉的不想起來，就乾脆重新閉上了眼睛。

    不過睜眼之後似乎就更難入眠了，即使隔著眼皮，我仍感覺得到外面強烈的光線。於是我迷迷糊糊地想說學長一點動靜也沒有，大概也還沒醒過來吧？所以我打算轉身過去，直接朝學長那一側睡，藉著學長身側的陰影避開太陽的照射。

    誰知道這一轉身，我還惺忪迷濛的睡眼，就撞進了一雙帶著笑意的深邃紅眸裡，驚得我身上的睡意都被驅走了三分。

    「結果夏碎哥你還是幫冰炎殿下說話了，這跟說好的可不一樣。」

    目送友人離開之後，千冬歲勾起了笑，向跪坐在對面的兄長發出了如此的抱怨。

    「我是擔心褚要是真的離開，冰炎會發瘋的。」夏碎只能無奈地回以笑容，頓了一下又說：「而且要是真的發生的話，雪野本家的安危就很難說了。」雖然也很想一睹搭檔氣急敗壞的模樣，但夏碎還是更在乎雪野家會不會被夷為平地，就只好作罷了。

    「不管，你還是要多罰一盞酒。它真的是難喝死了。」儘管眼底精光不減，千歲的臉上已經有著微微的酡紅。他抱怨著酒的味道，一邊壞心的往酒盞中注滿酒水，接著招來小亭讓她把酒送到另一端去。

   「為什麼？」我越來越不懂了，雖然一開始開玩笑說要撮合我和學長，但是從剛才開始，千冬歲感覺就沒說過學長一句好話，現在還給我通行信物，讓我有辦法自己開溜？

    我突然覺得世界有點魔幻。

    啊，其實這是為了讓其他人也賭不贏嗎……不對，不管是不是，我一點也不想在這方面跟這些人思考模式同步啊啊啊！

    「有句話說『新人進了房，媒人丟過牆』，現在你和學長連房都沒進成，我們當然也還安不了心。」千冬歲一本正經地這麼回答，眼中卻閃過了一絲調侃。

    雖然要辯贏千冬歲幾乎是不可能的，我還是無奈的搖著頭說：「照這個邏輯來說的話，進洞房之前明明還要拜過天地高堂的好嗎，你們這樣就不怕我家長以後會追究？」尤其聽說某群人都是和妖師一族產業有合作的喔。

    夏碎學長笑得一臉人畜無害，張口卻一針見血：「褚和冰炎以前也並沒有結婚吧。」

    「……那是不一樣的啊。」我有點無語。

    聽著學長沉下的、幾乎能讓人心尖發顫的嗓音，我很沒用的又動搖了一瞬間，但我最終還是守住了初衷，也努力穩下氣息回答了：「……是。」

    我們注視著彼此，若不是還有彼此的喘息，眼前的畫面幾乎像是被誰按下了暫停鍵，沒有聲音和動靜。

    半晌後，學長帶著詭秘難解的心思，又低聲說了一句：「說謊。」

    接著，他的手像是不甘心似的往我身下一撈，引得我全身一抖，無法控制的重喘了一口氣。

    「這次的封印很完整，應該不會有力量衝出來了啊，怎麼還會這樣……」沒得到我的回答，夜鶇在池邊蹲了下來察看，一邊喃喃自語道。

    那個夢太過真實，讓我隱約還有點被貫穿般的疼痛感。我抬手揉了下眉心，枕上池邊的石塊看著天空方向，直到上方搖曳著的一片紅色楓葉終於被風吹下，我才勉強把心神從那個荒唐的夢收了回來，說：「沒事，不是封印的問題。」

    夜鶇依然蹲踞著俯看著我，上下顛倒的臉龐有著憂心，半晌後他對我說：「其實我都知道的，漪！」

    「呃？」知道什麼？

    「站住。」

    從灑滿月光的庭院走出，冰炎叫住了不徐不急走過外廊的人。對方停下腳步緩緩轉身，帶著一貫笑容的臉上也沒有半點驚詫，只是眼底多了幾分促狹，說：「冰炎？你怎麼沒有陪著褚一起去溫泉，白白放過好機會啊。」

    聽了搭檔的一番話，冰炎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，並在勾起了一邊的唇角後暗藏慍怒地說：「你這樣用心招待，我怎麼能不親自來表達感、謝。」

    在夕陽的照耀下，學長的笑被映得更加柔和，寶石般的紅色眼珠更像閃耀著期許與戀慕，看得令人心跳開始失速。

    「……」不好，要失守了。我不由得低下頭沉默，因為學長說得實在太過認真，反而讓現在的我無所適從。

    學長卻輕笑一聲，說：「在這種時候，你不是應該說你願意以身相許嗎？」

    兩人、一舟，在水道上隨著沁涼的微風輕輕搖擺。而在水道兩側的矮小樹木像是迫切渴望相扣的手掌，翠綠的枝葉構成隧道，在遮蓋去午後豔陽的同時，也在水面落下了斑斕的葉隙光。彷彿認為這樣還不夠美一般，枝上還處處可見粉嫩的花苞，雖還未綻放，卻已經悄悄散出了香甜的氣味。

    冰炎在舟上盤腿而坐，視線並未被眼前的美景吸引，只是漫不經心地抬眼看了一下，接著又重新將視線落回自己膝上，凝視那張熟睡的臉龐。

    他黑色的長髮稍稍凌亂了，細軟的髮絲鋪在冰炎的腿上，在葉隙的光斑跳動之間隱隱有流光。隨著小舟的行進，那光斑也時而散落到他白皙的膚、纖長眼睫、以及略帶蒼白的櫻唇上。

    沉默的看了好半晌之後，冰炎伸出了手，輕輕撫平對方即使入睡仍蹙起的眉間，眸中向來銳利的光彩，也隨著動作黯淡下來。

    只不過，將墨燃爻送走之後我還沒能鬆口氣，一直在旁邊的學長便單手捧過我的面龐，強迫我與他雙目相接，並說：「你剛才能這麼說，我很高興。」

    「……啊？說什麼？」聽了這句話，我下意識地身體一繃，眨了眨眼裝傻。

    不過顯然學長沒有要放過我的意思，閃耀著喜悅與得意的紅眸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我，並說：「你剛才不是說，我是可以放心的對象嗎？」

    ……我是說過沒錯，但我原本是算準了學長你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再提啊！到底是學長現在怪怪的、還是我錯估了他如今的臉皮等級啊？

「所以說……萊恩跟莉莉亞居然到現在還沒結婚嗎？」

    喵喵接過話荏，接著說：「看看，連漾漾這麼遲鈍的人都替你們著急了，所以說你們兩個……？」

    發現話題焦點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，萊恩只好放下飯糰，隔著那層灰藍色瀏海沉默的看了下身旁的莉莉亞，說：「既然已經瞞不住了，那麼莉莉亞，我要問妳一件事。」

    「褚小朋友～拜託之後的旅程帶上我好不好～」就在我眼神死的同時，某隻色馬不知道什麼時候，又恢復馬身堵到了我的面前，整隻馬笑彎著眼睛、像是害臊般一扭一扭的又說：「要不是妖師一族和螢之森把你藏得太好，導致我最近才聽說你回歸的事情，不然鎮魂碎片肯定很有幫助的，現在帶上我也不遲嘛，你說好不好～」

    真是謝謝你的不遲喔。

    就在我心中吐槽的時候，眼角也瞄到了離我有一段距離的學長，此刻正黑著臉走過來。不過學長還沒過來，旁邊的喵喵已經先替我拉住他了：「式青是想纏著漾漾吧，不行喔！這樣會破壞漾漾跟學長的獨處時間，對賭了後面幾天的人不公平！」

    似乎頗有同感的萊恩，也從色馬後面冒了出來，捋著色馬的鬃毛默默把他拖住。

    最後學長還是買下了其中一件斗篷。

    雖然不得不說，那斗篷其實做工也算很精細，除了表面隱約的紋路之外，整個布料本身也已經織入了陣法，不管要登冰山還是火山感覺都挺得住，只是畢竟還是童裝店買的，我心裡總覺得很微妙。

    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彌補這一點，總之學長請的早餐相當豐盛。我一邊吃著煮得恰到好處的滑蛋吐司、還有學長分給我的一大半迷迭香烤雞，一邊不由自主的感嘆了一句：「我好像知道被包養是什麼感覺了。」

「我們就先去買一些東西吧。」拋開了對城主身分的好奇，我被這一嚇之後，已經感覺完全沒有半點食欲了。

而且就在剛才踩到地上的時候，我才終於想起，因為我和學長是打算從後門出來的，所以我們兩個現在都光著腳……鞋子忘在前門玄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另外也因為這次算是倉皇出逃，衣物什麼的我除了隨身空間的袍服、外套和斗篷之外，也沒帶什麼其他的，所以乾脆趁這趟一併補一補。於是幾個小時之後，學長的購物清單如下：兩雙鞋、一些襪子和貼身衣物、幾套我們兩人尺寸的衣服。

          眨眼間，我和學長已經由移送陣離開，抵達了其他地方。不過因為剛才處於奔跑狀態，此處地面的觸感又出乎意料的鬆軟，所以我才剛到這邊，就直接一個沒踩穩往前摔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原本預期會和大地來個熱情的見面擁抱，那也就罷了、反正不太會受傷，但我的衰運好像隨著靈魂回歸復發了一下。此刻在我前方的，並不是什麼柔軟的草地，而是一個往下的小草坡啊啊啊──！

          「褚！」學長焦急的叫喊在我耳邊響起，而大概是因為在短促得只有幾毫秒的意外裡，根本就沒有給人用術法的暇餘，所以他的第一反應是立即撲上來擁住我。

          一陣天翻地覆之後，我們終於在草坡下止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