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羽話浮生

「黑山君。」上前一步稍微擋住震撼到說不出話來的我，搭檔朝黑山君輕微鞠躬行禮，我幾乎是機械式的反射性跟上，腦子裡卻還沒有緩過來，還在因為各種困惑核爆個沒完。

黑山君有點隨意的點了點頭，說：「既然無殿引薦的人也到了，那麼也差不多可以開始了。」

「等等。」我像是課堂上有問題的好學生般舉起了手，問：「請問現在倒底是什麼狀況，可以有什麼人向我解釋一下嗎？」而且無殿引薦是指什麼……難道是說我嗎？

這一舉手，三王子像是終於留意到我了，還帶著笑容但表情像是突然空白了一秒，接著他眨了眨那雙銀色的美麗雙眸，一副激動得想直接撲過來，卻礙於在黑山君面前不能太失禮所以按捺著的樣子。

黑山君幾乎不可見的挑了挑眉，眼珠好像稍微瞟了我搭擋一下，才看向我說：「你身上，不是有無殿的推薦函嗎？」

說著，他的手緩緩抬起，然後食指和拇指從空氣中一捏，一封很眼熟的信箋就到了他的手中。

「他是無殿舉薦的人沒錯。」搭檔再次向黑山君開口，才對我說：「無殿的三主之一，在今天稍早把這東西交給了你，同時也是正式託付你來交際處協助一件事。」

早上把這個東西交給我的，不就是扇師父嗎？她是無殿的人？

奇怪的是，在最初幾秒的訝異之後，我又隱隱覺得一切都很合理。

「以守世界的時間來說，在近二十年前，妖師一族的人將陰影託付到時間之流中，煉成了幻武兵器。現在他已經成型，卻漂流到白川主的宮殿，造成交際處的不穩，除了你們一族指定的人之外無法取走，於是我們請託無殿代為尋人。」黑山君看著我這樣解釋，語氣像是他本來根本懶得說那麼多，「你們兩人同去多少會有些麻煩，所以我又找了其他精靈來代替前往，以穩定空間。」

後面這句我就聽不太懂了，但是三王子在後面閃亮亮、彷彿在說「另外那個精靈就是我」的視線，多少讓我聽得更明白了一點。

「情況棘手，幾位就不要多花時間敘舊了，直接到白色宮殿裡去吧。」

話這麼說，但黑山君還是讓莉露取來一套類似黑色祭服的外衫，叫我穿上身後才讓我同三王子一起離開，我的搭檔則留在原地等候。

所有事情發生得一氣呵成，事實上我卻對一切都一無所知。也不知道是遲來的不安，還是一種古怪的預感，讓我在離開時回頭望了搭檔一眼。

才一轉過頭，我的視線就撞進了他清透的雙眸中，這才發現他大概一直都在注視著我，見我回過頭，他反倒像是有些意外。但他只是對我點了點頭，雖然依就沒什麼表情，卻帶有一點安撫的意思。

他都這樣表示了，雖然還是感覺有點不放心，但我還是重新轉頭回去，和三王子一起朝著前方離去。

移動間，祭服的兜帽寬大到我連看路都有些困難，比起路上的風景之類的，我更熟悉的是身上祭袍的花紋。它的裡裡外外都用暗紅色絲線，密密麻麻地繡著圖紋，全是看起來像是閉上的眼睛之類的紋樣。

另外也因為被交代過，在離開白色宮殿的範圍前，除了非不得已要使用咒術外，絕對不能夠隨意開口的關係，我也不能問三王子什麼話。倒是三王子瞄了我好幾眼，好似也有很多話想說的樣子，卻也因為知道我不能回話而忍住了。

順著在此處顯得突兀的黑色氣息走，我們沉默的深入大殿，終於在看起來像是主殿的地方，找到了那個「幻武兵器」。

倘大主殿的白玉地面上，以一個黑色的幻武兵器為中心，爬開了蛛網般的裂紋。中央的地磚甚至凹陷了下去，看起來活像是小型隕石坑一樣。

隨後，我和三王子交換了眼神，留下他在主殿門口，自己步到幻武兵器旁邊去。

但就在我走近時，幻武兵器忽然閃過一絲流光，器靈竟然就在我為他設定形貌之前，在空中逐漸成形了。

那是一個比我年紀稍小一點的黑髮少年，銀色的符文藤蔓般的爬滿他全身，長相倒是給了我一種熟悉感，但我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。不過我直覺，他的圖騰本來應該是黑色的才對。

隨後，他睜開了眼。那雙眼睛透著和他身上符文相同的肅殺銀輝，但他卻笑了，像是真的很開心的樣子。

「之前說好了，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。」

他張開雙臂，右手輕輕一揚，那個裝著另一個幻武兵器的飾品盒就從我身上飄了出來，在半空中自行打開，露出了裡面的寶石和綠色的項鍊。

看著藍色的幻武兵器，他還有點迷茫的眼中閃過了一點什麼，卻只說：「果然沒錯。就算連名字都想不起來了，但我還是好想好想你啊──！」說著，沒什麼重量的器靈就往我身上撲了過來，幻武石也自地面拔起，飄到了我的掌中。

雖說是的突如其來的擁抱，但他言行之間逐漸消散的寂寞，讓我似乎想起了一點什麼。

「等到我變成幻武兵器之後，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再一起去那裡，對吧？」

沒來由地自腦海中浮現，微微顫抖的少年嗓音試圖輕鬆的道出充滿不確定的約定。是誰曾對我這麼說過？

「──既然忘了名字，那我替你再取一個名字，可以嗎？」屏除掉我自己的困惑與焦躁，我以最平和的語氣對他說。

「真的嗎？你要為我取名字？」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很驚喜，然後他的雙手抱得更緊，說：「當然可以，最喜歡你了。」

承受著似乎不該屬於我的善意，我閉上了眼睛，武器形體自然而然地隨著契約咒語，在我的腦海中浮現。我不確定這個幻武兵器在等待的是誰，但我所能給他的，是賦予名字與承諾，讓他不再孤單──

我想起了山裡的一種夜色的鳥，牠們靈動的身姿總是充滿活力的在樹林間穿梭，長嘯的聲音像是能破開雲霄般，既灑脫且自由自在。

「夜鶇，與我簽訂契約之物，初現你的型，至暗而虛無，黑暗是你的刀刃、是我的護盾，然後、幫助我，排除一切阻礙。」

稍微有些沉的武器隨著召喚，落到了我的手上。與此同時，白色大殿像是終於發現了入侵者，自地面開始轟隆震動起來，我的頭也莫名脹痛起來，腳下忽然也站不太穩。

這時，三王子好像跑了過來，白色力量展開了一層層的術，安撫般的稍微將大殿穩定下來。

我全身沉重得像是綁了鉛塊，卻又感覺到自己被輕鬆抱起。隨後在耳邊響起了優美的歌謠，頌讚生命一般的帶點莊嚴，卻又像是輕撫過新生兒面頰那樣的溫柔、小心翼翼。

你是被期待著的，在晨光下被神賜與祝福的孩子。輕暖的風會替你頌讚，枯木會為你而抽出新的枝椏與嫩葉，命運之輪也將為你而流轉。

你是被期待著的孩子。

-TBC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