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羽話浮生

自從確認自己的身分之後，我一直感覺很抱歉。如果不是我，然他們就會有真正屬於他們的「白陵漪」，那個孩子將會繼承他們兩人的所有，理所當然的被他們的愛給滋養、呵護長大。

        我身上的血脈、力量甚至身外的衣袍，似乎都不應該歸我所有，彷彿桎梏。

「漾漾，你知道嗎，我們本來不打算這麼快有孩子的。」然喊出了我似乎許久沒聽過的暱稱，頓了一會又繼續說下去，「我有一半雪妖精的血緣，還能維持很長時間的壯年，所以為了穩固日漸繁盛和複雜的妖師一族，我原本打算到了百歲之後再考慮有繼承人。」

一旁的辛西亞也走入了鏡子可見的範圍，接下話凝視著我說：「然對你的關切超越手足，早就是亦父亦兄的身分，小玥她也是一樣。在守世界當中，他們一直都是你唯一的至親，也是必須為你頂天立地的監護人，對我們三個來說『冥漾』本來就像是半個孩子。」

說罷，她挪動位置來到我身側，擁過我的肩膀，把有點僵硬的我摟到懷裡去，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原來不是僵硬，而是在努力抑止住渾身的顫抖。

她的聲音像是被風吹來的歌謠，又像是照映在孤冷露水上第一道無害的日光，對我說著：「所以請不要迷惘，你是我們所期盼的孩子，向主神強烈祈求才換來的最愛。在忤神事件之後，並非透過一般懷胎的方式，而是混合了精靈與妖師的血才誕生的，我們的孩子。」

在母親的聲音停下時，然也擁了上來，就像我身為白陵漪的幼年裡，不小心摔破盤子或一面手鏡後受到驚嚇，於是他們一起把我抱住，說沒有關係，漪沒有受傷就好。

          ──謝謝。真的很謝謝你們。

        片刻之後我們才結束那個擁抱。不過接著我還來不及因為被當小小孩而感到青少年式的彆扭，然就忽然勾起了帶點異樣的微笑，說：「我們只是希望確認你安好，並沒有要強迫你立刻回來家裡的意思。但話雖如此，對於冰與炎的殿下，我們還是有些為人父母的不放心，待會請配合一點，少開口說話，別不小心拆穿我們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  然說得相當真誠，幾乎讓我反射性就覺得他是真的完全在為我著想……要是沒先在千冬歲那邊碰上阿利的話，我大概就信了。

總之聽著有點半真半假的話，我默默為學長流了幾滴冷汗，雖然不太明白然此刻在笑臉背後藏著什麼想法，但總覺得肯定沒好事啊啊啊──

隨後然果真如他的話所說，帶著擁有妖師首領壓迫氣場的笑容，踏入了議事廳中。一走進廳內，和學長對上眼的那瞬間，他先是幾不可見的瞇了下眼睛，然後嘴角又更勾起了一點，讓在近側留意到這點的我有點不寒而慄。

「首先要謝謝你將漪送了回來，」一邊在學長正對面坐下，然看似溫和卻一點也不容忽視的接著說：「但對於你帶著他在守世界各處活動，無視妖師一族與我這個家長的擔憂，我還是相當不苟同，冰炎殿下是否要對此作出解釋？」

沒有要與妖師首領拚氣勢的意思，學長先是拉著我，讓我在他身邊坐下後，才不徐不疾淡淡的說：「沒什麼要解釋的，我判斷這是他的希望，如此而已。」

「那你可知道，他身上傳承的部分血緣力量，在數天前曾一度回到了我身上？」

然說得很輕巧，卻讓我心裡也跟著一震，因為這種狀況幾乎是逼近死亡才會發生的，可見綠海灣事件的消耗對我的影響有多大……總之頓了半晌後，然才繼續說：「靈魂重聚之後極不穩定，這點你也是清楚的，一但有閃失就有可能落得神魂俱滅的下場，儘管如此，你還認為這麼做是對的嗎？」

「他選擇了扛起身為少主的責任，而我相信他的判斷是正確的，況且他也的確做到了。」依然不卑不亢的回答，學長講到一半語氣忽轉，才說：「但經過綠海灣的事之後，我也明白這傢伙常有亂來的地方，今後我也會多加注意，盡可能避免危險。」

聽了這句之後，然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逝，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說：「喔？那麼敢問冰炎殿下，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做出這樣的擔保？」

直視著然的雙眼，學長緩緩吸了一口氣之後，才再次開口一字一句慎重的說：「精靈一生中只會有一個摯愛，狼族亦然。我憑我擁有的真名與血脈，誓言去守護我所愛的人，只是如此。」

學長這話雖不是直接對著我說，但在他身旁的我還是渾身一僵，接著感覺到耳根和臉上的熱度不可抑制的直線竄升，完全不明白身邊的人為什麼可以這麼坦然、用活像是在談公事的語氣對著妖師首領說出這種話。

同樣也不帶一絲尷尬，然很順的接下去說：「那你可清楚你的所愛是什麼人？」他笑容的弧度大了一點，但卻沒有因此而鬆口，而是繼續追問：「儘管擁有一樣的靈魂與重疊的記憶，他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，你可曾看清你的所愛是誰？」

這話已經有點接近刁難了，但學長依然神色不改，像是答案早就深埋在心中一樣的流暢回答著：「妖師首領也該明白，儘管附有力量，語言還是最空泛的。我只能說，我愛的不是靈魂也不是記憶，僅僅只是『我』所識得的褚而已。」

「但他同樣也是我的孩子。」不知為何，然的語氣突然放緩，眼中有潤澤而暖和的笑意。此時，斜斜照進本家的日光中浮著的些許塵埃，彷彿也因為然的放鬆而變得悠然一些，不像剛才那麼氣氛緊繃了。

學長也勾起了一些笑，但言語中依然認真異常，說：「那請您放心，即使再過千百年，世界翻轉為黑，就算必須墮入黑暗，我也會傾我所能陪伴在他身邊。」

-TBC-

●某漓廢話：大概是年紀大了(?)，比起甜言蜜語我現在更喜歡發毒誓的模式(撫心口)(why
燄之谷那邊考驗漾漾，這邊當然就要考驗學長啦哼哼
最後偷偷說個，我覺得或許會爆到49完結，不過還是會在收假前結束的，謝謝一路相陪的大家ˊ艸ˋ*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