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羽話浮生

    伊多和雅多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之後，我四處張望了下，這才真正感受到神殿的巨大和安靜，仰望著上方交錯的光紋，忽然覺得整個人都靜下來了，好像所有的情緒都被水流帶走了一樣，剛才就隱約存在的奇異感覺也變得明顯。

    我閉上雙眼，沒有聽到任何聲音、也沒有任何指引，可是我就是知道有東西在呼喚著我。睜開眼之後我猶豫了一下，想來稍微走動一下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，就隨著那個感覺走向了陌生的神殿內部。

    幾分鐘後，我在一扇巨大的門前停下了腳步。並不是因為已經抵達了終點，只不過是因為我無法再前進而已，雖然直覺要我直走，但是這扇左右對開的門不僅是厚重的石板製成的，高度少說也有個兩層樓，我一個人肯定沒辦法推開。

    ……所以現在是要我抉擇撞牆還是破門而入是嗎？我可不可以都不要？

    「這扇門是我做的喔，很漂亮吧。」

    還在思考毀了人家神殿裡的門不曉得會被求償多少的問題，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冷不防的從我後方傳來，我連轉頭過去看都還來不及，那人就自來熟地搭上我的肩，說：「你好啊，又見面了小不點漪。」

    「呃、您好。」不著痕跡地從他手下掙脫，我打過招呼後才順著他說的話，看見剛才被我忽略掉的裝飾和雕刻。

    上面的雕刻主體是一頭蟠踞的龍，它整體的線條給人一種大器的感覺，但是細節的鱗片、紋路以及裝飾也都相當精巧，最特別的是上面除了神殿內隨處可見的藍色晶石之外，這裡還錯雜了一些其他色彩的晶石，但是因為配色和鑲嵌的位置很剛好，整體看起來意外的很和諧。

    「的確做得很漂亮。」我點頭這樣回答。不過我有點疑惑，這是雷多的風格嗎？

    「沒錯吧！不過我本來是打算多鑲一點不一樣顏色的晶石的，最好再去找些金箔、銀箔來貼，可惜雅多很反對所以就只好算了。他真是不懂藝術。」雷多感嘆了一下，有一種他和雅多沒少為這件事吵架或打架的既視感……估計最後都被伊多陣壓就是了。

    「可以從這裡進去嗎？」想起來我走到這裡的原因，我順口問道。

    「不行，通往主殿的大門只有伊多有辦法開，不過如果你現在就想進去的話，我可以帶你繞偏殿那邊的側門進去。」

    既然是通到一樣的地方的話，應該就是都可以吧？

    「那就麻煩你了。」

    接著雷多挾著我向右邊的迴廊走去，一路上還很樂的告訴我哪些是他的傑作。大部分還是雕刻著神話或是自然相關的裝飾，還有些風格有點不同的看起來可能是雅多的作品。

    「這一面記載的事情是守世界絕無僅有的喔，保證其他神殿都找不到！而且這可是我和雅多難得合作的成果。」

    雷多用某種近似推銷的口吻說著，因為這次他的笑容有點詭異，我就留神看了一下。

    不同於神殿內一貫的白，這裡很突兀的是以一整面的黑石為底，從雕刻的四角蔓出了荊棘和翻騰的黑雲，在整幅雕刻中重覆出現，帶出一種不安和詭譎的氛圍。與我視線齊高的地方正好是一張從雲中探出的、扭曲貪婪而猙獰的一張臉，因為雕得很逼真，我不由自主地小退了一步。

    「這是……？」水之妖精是光明種族，除了創世神話之外應該只有時間之神的傳說，怎麼會在神殿裡刻這種東西？

    「這個啊，還滿有爭議性的，就算我們本來就是在族裡被罵慣的禁忌之子，還是只敢刻在偏殿這裡呢。」雷多還是笑著，但是看起來有點嘲諷，停頓了一下才又說：「這是忤神事件的記載，你一定聽過吧。」

    心裡一震，我有點僵硬的抬起頭，看清楚上面其他的雕刻。最中間的地方是一個半埋沒在黑雲和荊棘內的人類形體，只有穿著某種袍子的上半身在雲外。他的雙手在胸前交叉，一手是手掌張開平放、另一手則比了一個「六」的手勢，像是承諾過什麼。

    某處的光芒閃耀了一下，我的視線被吸引了去，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碎玻璃似的藍色寶石，它們在他的頭部附近呈現一種飛濺的姿態零散地環繞了一圈。接著我的視線來到中間的面部，他低垂著頭，略長的瀏海蓋住了部分的臉，然後我很自然地將視線下移，想看清楚雕像的臉，但這只讓我發現一件令人錯愕的事──他沒有五官！

    我心中頓時生起一把無名火，又不是什麼走夜路突然有人從後面叫你、然後轉頭回去一看赫然發現那個叫你的人沒有臉的那種鬼故事！搞什麼啊，耍我嗎！

    「請問一下，為什麼沒有刻臉？」我試圖冷靜的尋求合理的答案，一邊按著感覺在抽痛的太陽穴。

    「這個嘛，雅多跟我原本打算給他刻一個平靜到讓人想把他打醒的安祥笑容，因為感覺就是會這樣，可是雅多才要畫設計圖的時候……」雷多停了一下，搔搔臉之後有點尷尬的解釋下去：「因為他的資料基本上都被公會毀掉了，而且我們都忘了他長什麼樣子，所以就空著了，可能是他長得太路人了吧，阿哈哈哈。」

    我去你的路人啦！

    果然世界上有很多真相只會讓人爆血管，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，我今天深刻體會到這一點。

    大概是看見我已經死透的眼神，雷多又心虛地加上了一句：「不過他也做了一些違反時間的事情，所以被『歷史』排除了，應該也不是只有我們這樣啦……」

    你一開始就說這個原因不是很好嗎。

    不過，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還沒有人因為長相發現我和「他」有關，雖然現在髮色和瞳色都不一樣，但是五官並沒有差多少，其實只要仔細看就很容易發現。

    而被歷史時間排除的人，一切存在過的痕跡都會被抹去，尤其是留存在人們心中的記憶。這麼說起來，就算記憶力優秀如學長，大概也無法記得多少事才對。

    「不過啊，雖然關於他的事差不多都忘記了，但是今天看到你之後就有一種好像可以想起什麼的感覺。」趁我在想事情的時候沒什麼防備，雷多跑到我面前扯起我的臉皮，「怎麼樣啊，要不要讓我揣摩一下，說不定就能完成這個曠世名作了喔！」

    其實也不用揣摩了，把我的臉刻上去就能直接賓果，不過我當然是不會說的。

    而且，重點是──

    「放開我啦！」我無奈的看向笑容滿面的某人，我知道妖精族壽命也有個幾百年，外表老化很慢，可是雷多你可不可以至少心態上成熟一點，不要做那麼幼稚的事行不行！

-TBC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