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羽話浮生

    要不了多久，我們就走到了水鏡大神殿的瀑布前，落下的水像雨點似的，在清澈的水潭裡打出一個一個的漣漪。我們從遠處就能看到伊多面朝水瀑、站在水潭前的背影，他的手垂在身側，手心朝上微微抬起，像是也享受著水瀑帶來的清涼。

    「伊多，不是入侵者，他到了。」雅多加快步伐走上前，對伊多這樣說。

    聞言，伊多緩緩地轉過身來，臉上是溫和優雅的微笑，氣色相當好，和水鏡創傷之前並無二致。

    看來水鏡應該是沒問題了吧，太好了。

    心底的大石悄悄放下了，我發自內心的露出喜悅的笑容：「我是夜明，不好意思冰炎學長送我進來的時候驚擾你們了。」我說著，同時禮貌地躬身。

    聽到我說的話，伊多像是注意到了什麼有趣的事，笑容變得有點不同，不過他也沒有挑明，只是說：「您好，我是伊多‧葛蘭多，很高興您願意在百忙之中撥辰前來這裡。」

    「請問邀請我到這裡，有什麼事嗎？」

    伊多搖搖頭沒有直接回答，而是說：「先進到神殿再談吧。」

    接著他拍了掌，水潭中央浮起了表面平整的白色石頭，它們不規則的邊緣巧妙地嵌合在一起，成為一條縱貫了水潭的步道，直直通向瀑布。

    伊多率先走到步道上，而我在他的招呼下跟了上去，由雅多殿後。

    不用多久我就發現，瀑布雖然一直有水滴到處飛濺，但是並不會落到白石的步道之上，大概是有某種法術之類的，穿越大瀑布時果然也被沒有潑到半滴水，水只像是幻影一樣流過我們。

    好奇妙的設計。

    瀑布後方我以為會是陰暗的，畢竟這個空間嵌在岩壁裡面，但是實際上並沒有。內部的設計像是刻意想要採光，幾乎都沒有天花板，每根白色的柱子上都雕著細緻的鏤花紋路，分隔不同殿區的牆面上則有比較大型的神話紀事，以深淺不一的藍色晶石來裝飾。

    最令人嘆為觀止的是神殿內的光線來源，原本以為是岩壁的上方什麼也沒有，瀑布的水卻還是像從透明的斷崖上流下一樣，還投射下了水面的光紋。

    「這裡是水鏡大神殿，很少外族人進來過……不過冰炎殿下也來過就是。」大概是見我兩眼發直的在讚嘆，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雅多充當導覽般的這樣說。

    「這裡很美。」我衝著雅多一笑，然後聽著他的話突然想起一件事，又轉向伊多：「對了，冰炎學長下午還會來接我。」

    「明白了。冒昧地問一下，請問您都直接稱冰炎殿下為學長嗎？」伊多點頭表示了解，又接著好像富饒興味的這麼問。

    「……請問稱呼有什麼問題嗎？」

    應該沒問題吧？冰炎學長也默許我這樣喊啊。

    伊多微微偏頭，像是在想要怎麼說明，過了一下子才又開口說：「嗯，事實上目前冰炎殿下的身分有些尷尬，自他脫離冰牙、燄之谷兩族之後，就很避諱有人喚他『殿下』，雖然基於禮貌我們還是會這麼做，但是也會避免在他面前這樣稱呼。」

    「學長……冰炎殿下退出兩族？」聽見了意外的訊息，我過了好一下才整個消化，再回過神來時已經又問出口了。

    「詳情我們也不方便多談，但是殿下是以己身向無殿交換，所以才會有離族的舉動，這件事當年也造成很大的轟動。」停頓了下，伊多又露出原本的笑容，「除了『殿下』之外，他最忌諱的另一個稱謂就是『學長』，所以我才忍不住詢問您；您應該也知道他的脾氣，有些冒犯這點的人下場可不太好。」

    我勉強的跟著笑了笑，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沉重感覺。

    不用他們再多說，我也知道為什麼冰炎不想再給人叫「學長」。

    「這次，其實只是希望能答謝您。」在我有點恍神之際，伊多終於回答了我最開始問的問題，「三年前，雷多去當白袍的考官，遇上了鬼王貴族卻被考生所救了，之後我們就一直希望能夠向那名考生道謝。雷多回來之後，我從水鏡中捕捉到您的身影，才循線找上您的。」

    他這樣說我才想起來，當初我去考白袍的時候是和雷多對打沒錯，都快忘記有這回事了！

    不過先前我倒是沒有留意一件事，就是當時明明在公會本部，為什麼身為比申惡鬼王所屬高手的瀨琳會出現在那？

    而且那時候，她說的是──

    『安地爾那傢伙說很有意思的就是你吧，精靈。』

    還沒想出個結論，忽然地面輕微的震動了起來，神殿上方映下的水紋也變得紊亂。

    半晌，淡淡的、令人厭惡的力量氣息從遠處傳來，水精靈們也在騷動著。

    「伊多，是異族的感覺！」剛才大概是把力量放出去感知外界的雅多睜開眼，對他家大哥這樣說。

    「我們到邊境結界看看。」輕輕蹙起眉，伊多對雅多說完之後轉向我：「不好意思，請您在這裡稍待吧，等一下我們會讓雷多先過來。」語畢，他們兩個就跑了起來，看得出來事情應該頗緊急。

    加上剛才想到關於瀨琳的事，我忽然也覺得很不放心，便說：「請等等，我也能夠幫忙──」

    聽到我所說的話，他們兩個頓時停下了腳步，雅多首先回過頭來說：「這只是小事，用不著讓客人出手。」

    可是……

    見我還是一臉遲疑，伊多帶著一貫的溫柔笑容，又同時自信的讓人安心：「就如雅多說的一樣，放心吧、沒事的。」

    也對，現在伊多的傷已經完全康復了，連雅多都很放心的和他到處跑，我還擔心什麼呢？

    過往的那些記憶果然還是會帶來困擾啊。

   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，收斂臉上的表情之後回以一笑：「我知道了，那麼請兩位小心。」

    輕輕一躬身，再抬起頭時正好看見他們用含著某種深意的眼神對視一眼，然後對我揮了手離開神殿。

-TBC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