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羽話浮生

    此刻的心情難以用三言兩語道盡。即使如此，我也只能用這麼貧乏的言語來描述它，因為它太過龐雜。

    我一直知道人無完人，即使是我引以為傲的父母身上也有很多缺點，而他們也有不少與我相悖的論點，而我也從來不認為錯的是我們彼此，這只是時代風氣的緣故，怪不得誰。例如他們對於同性戀的反對立場、不婚觀念的不苟同，以及他們從不理解我對於權威和定律的種種質疑，並不是出於青少年的叛逆心理。

    但是我依然認為他們是思想很先進的家長，因為他們就算再擔心，也從來不曾抹煞我親自探索這一切的機會，只會用擔心的目光注視我的背影，然後留給我自己的空間。

    這也是之所以這件事給我帶來震撼的原因──我今天才得知，我原本應該還要有一個妹妹。

    「原本」該要有的。那她去了哪裡呢？

    不為什麼，只是她很不幸的有兩個姊姊，而這個家裡的女性人口已經「滿」了、不能再多了。

    我們兩姊妹都在傳統上的黃梅時節誕生，雖然是巧合，但我總喜歡想成是安排好的。但今天我不由得開始想像，我們最小的妹妹是不是也可能恰好在這時候出生呢，如果她存在，我要怎麼和現在的妹妹一起幫這個夭女慶生，表達我們的愛和重視？

    但是，我們沒有這個機會。因為她已經被世界的潮流、親戚間的壓力以及她的親生父母和兩個姊姊「扼殺」了，埋葬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之下，成為這棵龐大的家庭生命樹下的養分，連名字都來不及擁有。

    無聲的來、無聲的走，樹上的一棵未熟的青梅被硬生生拽下，但似乎也沒有動搖到這棵樹的分毫，它還是穩穩地矗立著、冷眼看著。

    知道這件事的當下，身為一個一直努力當榜樣的姊姊、一個抱持以自己女性之身榮耀這傳統大家庭的我，真的不曉得該如何自處。就好像被甩了一個巴掌一樣，耳內嗡嗡鳴叫並失去思考能力。

    樺(現在的妹妹)正好在這個當下出現，她看到我和媽媽停下談話的瞬間，沒有多說什麼，疑惑的眼神也只持續那麼一瞬間，我只順勢平淡地和她說：去吃早餐吧。

    等父母離開之後她果然也詢問我了，我雖然很掙扎，但我知道我不能告訴她，只和她解釋了相關的其他事，刪減這沉重的一塊、儘管她未必會明白。

    無奈的是，不論我多麼想為那個未曾謀面的妹妹做些什麼，也是不可能的，連憑弔都無處可去。

    我依然只能維持現在的生活和目標，無法觸及那已經隨時間消散得什麼都不剩的梅，自私的在樹上成長茁壯，然後祈求這個世界能變得更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