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羽話浮生

另一頭，褚冥漾單獨留在主臥室，享用了那杯恰到好處的冰淇淋紅茶。不管茶香、甜度之類的，眼前的飲料都幾乎完美複製了他最近回原世界很喜歡的那家店，讓他在滿足的同時也嘆了一口氣──一喝就知道是誰的手筆。

喝過冷飲之後身心都有片刻的舒坦，但也不過是假象而已，褚冥漾過不久後還是感覺身上燥熱得很不舒服。大概是火元素逆流的緣故，他整個人都又煩躁又滾燙，難怪喵喵那時候都稍微皺了眉頭說睡一晚才會好，看來是比較麻煩的情況。

他乾脆去沖了澡，隨後加強了精靈術法進一步把室內降溫，才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著。

不過這一覺並沒有到天亮。傍晚時，似乎是千冬歲他們不知道引回來什麼東西，連整個大結界震盪了一下，目前吸納了結界鑰匙的褚冥漾，更是立刻抄起米納斯就跳下床，出了房門往一樓大廳看去。

「不要穿那麼少亂跑！」這一出房門，同樣聚集到走廊的冰炎就掃了他一眼，依然沒好氣的說：「給我回去休息，你現在有結界力量寄宿，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了！」

這時那兩隻結界守護獸們，也好奇的來到了門邊，其中一隻被冰炎驚動，就對著冰炎發出警告的低吼聲，不過被紅眸一瞪又縮回去了。

褚冥漾雖然知道冰炎應該是在傳達關心，但還是有點賭氣的使了一點勁關上門，然後一屁股坐回床沿看向唯一對外的窗景。窗格外是夕暮中的海洋，閃爍金光的海面很美，給人一種眩惑之感，和平美好到幾乎與他的現實脫軌。

說起來，要不是他締結結界契約時，被這座大宅黑火元素的「鑰匙」逆傷到，現在他搞不好還可以跟自家學長去海邊散個步什麼的，畢竟他始終不是公會正式編制人員，只是被抓來當保險而已，本來是可以輕鬆一點進行的……

有點煩躁，褚冥漾抓了抓頭倒回床上，但又想到了兩人爭吵的理由，他感覺火氣又升上來一些，整個人更靜不下來了。最後乾脆把室內溫度調更低，躺在床上沒蓋被子就直接睡了回去。

這一覺也還是不太安穩，他老是聽到一些細碎的語言在流轉。

「你會沒事的……人類的血緣又怎麼樣？」

「歇利，不要拋下我。」

褚冥漾感覺自己好像在聽什麼內容狗血的廣播劇，而且還是訊號斷斷續續的那種。於是就這麼忍受著各種雜音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後，再次醒來的褚冥漾發現他悲劇了。

他的喉嚨又乾又痛，鼻子有點鼻塞，頭腦還有又昏又熱的沉重感。

要死了，現在到底要怎麼辦？他喉嚨痛到有點不想要發出聲音，難道只能叫米納斯靈體幫忙偷偷找喵喵來了嗎？

才有點頭痛的想著怎麼找人來幫忙，恰好就有人略粗魯的開了門進來：「褚！」

冰炎這一進門來，兩隻守護獸本來在床鋪上安穩的睡著，這下立刻跳起來了，其中火焰色那隻再次對著冰炎低吼，另一隻黑色的則縮到了褚冥漾身後，看起來很是可憐。

冰炎又掃了那火色小獸一眼，對方不甘示弱的堅持兩秒，最終還是退縮了，扯著黑色小獸的毛就翻身避到了床底。

接著冰炎毫不客氣，觀察數秒後就直接探向褚冥漾的額頭，隨後皺起眉說：「才稍微沒留意，你就給我發燒了？」

「……」褚冥漾有點心虛所以不敢說話。是說他學長也來得太快了一點吧？

冰炎起先沒有留意到他的表情，反而揪起了床下那火色的小獸，問：「是你的小把戲嗎？」

火色小獸不屈不撓，在空氣中掙扎並發出低吼。對峙了好一下子，冰炎才終於留意到室內溫度太低，以及自家吵架中的小妖師神色不太對勁，瞇眼問了句：「感冒？」

被揭穿的褚冥漾一秒決定縮到被子裡去，白天跟他學長爭執的氣勢蕩然無存。

可是被子裡好悶熱啊……褚冥漾悶在被子裡，模模糊糊的想道。

被術法冷到感冒並龜縮在棉被堆的妖師，接著隱約聽到有人嘆了一口氣，試圖鑽進他的棉被裡。

「！」褚冥漾一秒緊緊扯住棉被，守住每個邊角，務求不讓黑袍攻進自己的小世界。

但還是不敵某人暴力的堅持，冰炎不久後成功鑽進了被窩裡，帶來令褚冥漾感到舒適的冰涼，然後那冰涼在他有點失神時一把抱住了他，威脅道：「別亂跑。」

褚冥漾是很想掙脫的，但他家學長身上傳來的溫度對現在的他來說真的很舒服，而且冰炎似乎也引動了一些跑到他身體裡的火系力量，一點一點的將它們排除出去。

但某妖師還是有點拉不下臉，便撐著腫痛的喉嚨說：「學、長去……好好休息啦！」明天不是還要繼續探查嗎，快點去休息啦可惡，不要在這邊求和解！

「你才好好休息，閉嘴。」一聽見對方聲音都變了還硬要說話，冰炎又有點火大了，接著說：「你以為我晚上不能好好休息是誰害的，白癡。你這麼蠢我要怎麼放你一個自己安心休息？還不快點睡一睡好起來，別亂想了。」

既然被勒令不能開口，褚冥漾就換了精神溝通的方式，說：「你自己身上還不是帶傷。」

冰炎只好勉強耐著一點性子回答：「小傷而已。」

「……最好是，學長你手筋斷光光也都會說是小傷啦！以為我不知道嗎？」

「這次真的沒什麼事。」

褚冥漾卻並不買帳，又追問：「夏碎學長只說，在我啟動結界鑰匙的那時候，你們正好在那個海蝕洞口被群起的妖獸攻擊，所以學長你的手臂到底……？」

「給我閉腦，我不想跟你吵。」冰炎感覺有點頭痛。他真的只是被妖獸咬了一口，夏碎那傢伙不知道怎麼講的，反而讓褚誤會了，害他現在無法溝通一個頭兩個大。

「可是……」

「閉腦！」

也不知道是不是冰炎用了什麼方法，最後褚冥漾還是不敵睡意，就這麼進入了夢鄉。

夢裡也都還是熟悉的氣味。是他家學長身上像是太陽，又帶著一點清冽的味道，好聞且令人安心。

褚冥漾不知道的是，冰炎的大動作驚動了所有人，那個時段被迫守夜的夏碎，不得不去察看褚冥漾那間房的狀況。結果他才悄悄推開門，就得到了搭檔護食般的回眸瞪視，而那個造成騷動的妖師學弟躺在冰炎懷裡，看樣子睡得正香。

只是守個夜，平白被塞一嘴的狗糧。

……就老實說你沒有褚在身邊，就一方面失眠一方面擔心，每隔半小時就用術法監控褚的房間一次，有這麼難嗎？非要這麼彆扭發現人家發燒才肯跑過來。

夏碎聳了聳肩退出房間，只覺得曾經英明神武的搭檔一去不復返了。

◆

沒想到的是，第二天兩個人還是繼續爭吵。

「我已經退燒了，所以也可以一起去……」

聲音還是有一點奇怪的褚冥漾這麼說。

「退燒不代表你的身體康復了，再說你身上的結界鑰匙穩定住了嗎？沒有就好好給我待在屋子裡！」

這是強硬的半精靈做出的回覆。

基本無視了兩人拌嘴的背景音效，夏碎感覺自己早餐吃得差不多了，站起來就要收拾碗盤，卻看到坐上的其他幾人對自己拋來了憂慮和期盼的目光，似乎是希望自己去勸架。

夏碎感覺自己的平和笑容有點裂。

就在這時，冰炎似乎忍耐不住了，一把就有點粗魯的揪住了妖師的衣領，和那雙倔強不屈的黑色眼眸對視。

千冬歲、米可蕥和半融入背景的萊恩學弟都回頭看了一眼，然後更殷切的朝夏碎投去了「拜託你快點去勸勸他們吧」的目光。

「……」夏碎無奈的朝在餐廳邊上的兩人緩緩走過去。

但夏碎還沒有走到，冰炎突然就用另一手覆上了妖師的額頭，探測數秒後說：「你根本就還沒退燒。」

「才三十七度而已，沒什麼事好嗎！」

褚冥漾眼神飄了一下，但還是依然堅持自己的立場。

冰炎看著妖師的那個小眼神咬牙切齒，忽然就把放在額頭那手抽了回來，一把壓向褚冥漾的後腦……然後帶著侵略性的吻上去。

當眾被強吻，小妖師也不是沒有掙扎，但在片刻後，他似乎把怒意轉向唇舌，不甘示弱的回吻起來。

看著早餐拿來下飯的情侶吵架劇情急轉直下，米可蕥摀起嘴巴，千冬歲則愣了好大一下後僵硬地收回視線，結果發現自己手上的一勺砂糖已經撒在桌上，瞬間沒了吃任何東西或是喝茶的欲望。

兩人戰了片刻之後方止，這時候餐桌上已經是一片寂靜，夏碎也早就走回原位，默默地跟小亭一起收拾起餐盤了。

無視餐廳裡還有其他視線的兩人，接著又互相凝視了好一下子，似乎在做些什麼旁人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眼神交流，然後由冰炎開口說：「乖乖等我好嗎？」

夏碎是真的什麼都不想再看了，同時深深決定以後這兩個人吵得再兇，他也不會再插手了，反正都是假動作；他現在寧可把餐盤收到廚房去和小亭一起洗碗。心裡如此決定著，他就這麼頭也不回的離開現場，沒有再看後續。

所謂的後續，就是小妖師被留在大宅裡，一邊妥協一邊生悶氣的鎮守結界，其他幾人除了在一樓待命的小亭，都前往了第二天的探查。

因為已經跟島上的結界鑰匙融合得差不多，褚冥漾獨自留在屋子裡反而是安全的，再說這次任務的危險係數本來就不太高，只是公會認為還有些待確認的的部分，才會需要一次動用到黑、紫袍與紅袍等五色袍級。

送走所有人之後，褚冥漾在大廳又磨蹭了下。昨天他就是在這裡，取得了大結界「鑰匙」的。大廳的正上方不知是為了採光還是美觀，挖掉了很大一塊的圓形做成拱型的花窗，雖然沒有鑲嵌五彩繽紛的玻璃，花窗上半透明的晶石還是折射出淺淡的流光，並把花窗的圖騰投影到了大廳的地面上。

也不知是否巧合，花窗的中心點正好是整個島上結界的陣眼。但無論如何，花窗的存在至少說明了，這位擁有黑色力量的原主人是喜歡陽光的。

觀賞花窗並且出神了一陣子之後，褚冥漾還是回到了房間裡，無聊的繼續癱在床上軟爛，望著房間潔白的天花板與吊燈發呆。這時兩隻結界鑰匙的守護獸也像是無事可做，滿房間追逐來追逐去，火色的那隻甚至沒事就對黑色的那隻動手動……不對它們只有腳。

大概已經跟褚冥漾熟稔了，兩隻小獸也比昨天更願意親近他，一邊追打著就一邊往床上過來。

褚冥漾百無聊賴，只是眼看著兩隻小獸互動。其實從昨天他就發現，黑色那隻似乎更瘦小而且怯懦一些，老是被另一隻火色的打罵欺負。

……怎麼有種熟悉的既視感啊！

-TBC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