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羽話浮生

    影像就到這裡黯淡了下來，不過我也已經看懂來龍去脈了。之後雷多應該是有到「他」身邊去，然後參與了忤神事件，但是之後他們三個因為種族身份的關係也沒有加入黑紀組。大概也是因為這樣，他們才會在組裡有聚會的今天還邀請我過來水妖精聖地，因為他們並不知道下午聚會的事。

    至於影像裡的伊多昏倒之前所看到，而來不及說完的事情，大約就是「他」自願獻祭的畫面吧。

    說到底，這整件事也不過是一場令人悲傷的誤會，沒有誰對、或是誰錯。但是他們還是一直愧疚到現在，從他們的言行舉止間就能感受到了……

    壓下沉重的情緒，我撫上水色巨龍的頭顱，說：「謝謝你讓我知道那些。」

    但是，我似乎也改變不了什麼。

    如果是「他」的話，就可以說。可以和伊多、雅多說沒關係，你們沒有做錯什麼事情；然後跟雷多說謝謝，謝謝你這麼相信我。

    這也讓我我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想著……

    如果我真的是「他」就好了。

    忽然，水龍發出一聲悠長的低吟打斷我的思緒，吸引我抬頭望向牠。這一看，我發現在牠的額頭中央、我剛才沒有留意到的高處，嵌著一個小小的幽藍色寶石。

    剛才就有點疑惑雷多身上怎麼沒有的，所以是從雷多那裡轉移到水鏡上嗎？好像也說得過去，墨燃爻身上那個也是轉移來的。

    但是這轉移的規律是什麼……？

    思索的同時，像是怕我沒注意似的，水鏡靈體把頭壓得更低，幾乎伏趴在地面上，把它更清楚的呈現在我眼前。

    「……要給我嗎？」

    沒有回答，水色的大龍只是向我又湊近了一點。

    看著透澈得有點虛幻的藍石，我忽然想起其實我對它的認知很少很少，只知道它同時和我和「他」相關，是一個謎樣的線索而已，它甚至會對我的身體產生某些不良的反饋，例如暈眩和記憶的翻騰。

    可是，我還是──

    在我盯了藍色的寶石好半晌之後，深深吸了一口氣，才將手伸過去平貼在上面。不必特別做什麼，藍石很自然的被我接收，就好像它本該屬於我一樣。

    有點緊繃地等待著在這種時候可能發生、卻原因不明的疼痛，不過這次在我開始有點暈眩時，我感覺到從先見之鏡那裡傳來了力量，透過沉睡的米納斯又轉至我身上，昏沉的感覺就這樣跟著消退了。

    因為米納斯曾經幫忙重整水鏡，所以作為回禮嗎？

    還在想著水鏡轉移力量到我身上的原理，眼角餘光在這時捕捉到了一個小黑影，似乎是從水色巨龍身上竄出，然後逸散於它的力量光芒之中，不知為何讓我想起了剛才影像中的紫袍掉的黑符……應該沒那麼巧吧？

    不久之後水鏡傳來的力量漸漸減少，伴隨而來的是一種舒適的朦朧睡意，我也開始覺得睏了起來。

    但我仍撐著眼皮沒有閉上，反而轉向後方走下了方至水鏡的平臺，離開了被水鏡光芒包圍的區域。

    因為我還有，必須做的事。

※

    「漪，沒事吧？」

    看到人從水鏡異常的光芒中走出，水妖精貴族的三兄弟很快迎上去，性急的雷多更是第一個出聲叫喚。先前水鏡在他們手上從來不曾有這樣的現象，等了一陣子的三人其實有點焦急。

    他們所看到的是半精靈少年走向水鏡，並朝它伸出手之後，水鏡銀藍色的光芒像是奇異的水，沖刷過少年之後淺褐色自他的髮上褪去，換上了墨黑的顏色，並帶起了屬於精靈的微光。

    接著在水鏡靈體現身之後，他們一起被光芒包覆住，看不見光芒中央發生了什麼事，直到漪踏出平臺的此刻為止。

    但是在他們快步朝他走近之後，他們注意到他有點不一樣。

    漪的臉上帶著輕淡的笑，和剛才禮貌而有點拘謹的模樣不同，他看起來更自然，但是笑容中揉合了一點悲傷和無奈的感覺。配合著慢慢轉回褐色、但是主體還是黑色的頭髮，他們不約而同的聯想到從初見面時，就覺得和漪有點相似的友人。

    一時之間主殿中充斥著靜謐，他們都震驚得說不出話，心情也得複雜了起來。

    「你──」

    雅多蹙起眉，正要開口提問就被對方阻止了。

    「請別多問。」豎起食指擱到唇前，他又是朝他們笑了笑，才說：「我的時間很有限，只是有話想告訴你們而已。」

    一這麼說完，三人都變得有點緊張而專注，連伊多都不若平時的沉穩，就這樣看著他，沒有其他動作。

    分別凝視過三雙褐色的眼睛之後，他才再次開口：「我不曾怨過你們，而你們也不曾做過對不起我的事，所以請不要再感到自責了，這整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錯，一切就只是……時間的必然而已吧。」又停頓了下，他藍色的眼睛看向雷多，依然笑著，說：「至於雷多，我很謝謝你在那樣的情況下還選擇信任我，真的很謝謝你。」

    語畢，雷多像是被關閉了理智的開關一樣，雙手微微顫著抓上眼前人的肩，眼眶泛紅的喊：「真的感謝我就快點回來啊，大家都在等你，漾漾！尤其是冰炎殿下──」

    十多年來幾乎沒有被喚過的名字飄在空中，在他們聽來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，好像跟著雷多的叫喊迴盪在倘大的主殿內一樣。

    他的身形也隨著雷多的叫喚晃了一下，有點不適的瞇起眼，說：「對不起，但是我……」

    「漾漾！」雷多和雅多同時攙住好像快倒下的人，讓他順勢安全地坐到了地板上。

    或許是因為身體負擔太大而瞇著眼，他直接躺到主殿的地板上，任由黑色的髮絲披散著，揉著太陽穴說：「今天這些事請不要說出去，不然會有麻煩的，不管是我還是他……那就先在這裡說再見了。」

    閉上了藍色的眸，少年沉沉睡去，留下了擔憂又迷惑的三名水妖精。

-TBC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