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一、初調黑之音,殘笑弔喪的獨步。》

 

    當最後一粒渺如塵埃的時間之沙落定,他短暫的一生被死亡吞噬,在補償自己的過錯和罪行之前便迎來了責罰。

    在明白真相之後他知道自己的罪罄竹難書,也認為自己死不足惜。說不出是誰的錯、又是錯在哪裡,是亞那沒來得及說明一切?是安地爾的刻意隱瞞?還是他自己什麼都不去聽,被仇恨矇蔽……?

    無論如何他罪不可恕,但是亞那呢?他不應該承受自己如此惡毒的詛咒,他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,卻會在自己的言靈下墮入黑暗,而自己倒好,在解開詛咒之前撒手人寰落得輕鬆?該死的命運!

    這時他才發現令他最痛苦的刑罰,卻是發生在朋友身上。

 

    他悔恨、他對自己感到憤怒,徘徊在時間之流試著做點什麼,但是沒有任何方法能影響彼岸的一切,那是冥界的鐵則。

    最後他只能黯然的到時間的交際處,黑山君讓他在水池留下最後的祝福,他便用罄力量,一次次的掬起水祝福著,心心念念著解開詛咒和他此生最重要的朋友。

    只是朋友、又不只是朋友。

 

    亞那、亞那……

    你恨我嗎?

    諷刺的是在這種時候,他腦海中唯一的畫面竟是銀色的精靈坐在樹上晃著腳,輕輕哼著歌謠,忽然說了一句突兀的話:『凡斯,我們來作個約定,如果有了喜歡的人,一定要第一個告訴彼此,好不好?』

    亞那,如果那個約定你是認真的,那麼我很早就違約了,因為我喜歡的人……

 

 

    直到整個池子充滿了他心念的那一剎那,他癱軟在地,靈魂灰白得幾近透明。

    「你的力量已經耗盡了,還想換什麼?」時間交際處的司陰主居高臨下看著他,讀取了他心中所想之後淡淡的問。

    「讓我來生還能見亞那,不計代價。」毫不猶豫地說,他直視著黑山君同樣墨黑的雙瞳,眼神堅定。

    為什麼還要見他?凡斯也說不清,理性上明白即使相見也不會有任何改變,但是情感上他就是想再見到亞那,就像世間很多的感情,沒有確切的理由可以說明。

    「今生你已一無所有,若要交換只得拿來生的命運來償。」將黑色及地的長髮挽到腦後,黑山君蹲下身對著妖師首領的靈魂這樣說,「你與他相處不到幾年他便會死亡,而你將承擔一個惡毒致命的詛咒,在十七歲時有一個死劫,如此你也願意?」

    聞言,他虛弱的扯出一笑,因為這個交換太划算了。

    「我願意。」

    不過是早夭罷了,沒什麼好惋惜。何況,詛咒?有誰的詛咒能比自己對精靈做的更惡毒?身受詛咒就當做報應吧,正好。

    與黑山君交易過之後他便被送到人類死亡後應到的冥府,在白霧瀰漫的奈何橋邊飲盡了孟婆湯,含笑墮入輪迴。

 

    之二、次詠白之樂,潸淚帶笑的碎步。》

 

    他向來是信仰堅定的,不過他卻在最終飛揚的白塵中抗拒了來自主神和藹的聲音,悖離了精靈應該要接受的永遠沉眠。

    他自己也很驚訝在死亡的那一瞬間,自己想的竟不是摯愛的妻子、也不是深愛的骨肉,確是自私的冒險逃竄到時間之流中,只因為他認為他感到愧疚的人會在這裡。

    但是沒有,黑山君告訴他凡斯已經重入人世,不會再記得他。接著黑山君帶他到了宮殿一處的水池,當他看見清幽的小潭縈繞的力量氣流時,他啞然無語。

 

    我以為你會等我的,凡斯,我還沒有向你道歉,你怎麼就先留下了這種等同道歉的東西先跑掉了呢……

 

    浸在冰冷的水中讓昔日友人留下的祝福消融掉靈魂上的詛咒,他的眼淚不停滑下,滴入水池中。

    他對凡斯最深的印象依然停留在秘密基地那時候,黑髮的人如手上磨著的草葉散出的藥香一樣沉靜,在午後照入的陽光中調出好多能幫助人的藥劑。

    至於凡斯沾染血腥、將白箭刺入他掌中賦予詛咒的那個樣子,他早就不記得了,精靈善忘,不願記得的事也忘得快。

    凡斯便得殘酷無情時,他已經失去了視力,所以不會看見那個令人心碎的場景,他對此感到慶幸。

    如果那時候他可以冷靜一點告訴凡斯事情的始末,是不是凡斯就不會恨他?會不會他們能夠因此正式結成戰友,並肩攻打鬼族?可不可能最後凡斯會取代他的妻子,兩人相守……?

 

    太多太多的可能和如果。

 

    他有好多事來不及道歉、很多話還想告訴凡斯,但是現在什麼也沒有辦法完成了。

 

        「你還想見他,是嗎?」一個爽朗的聲音從上方傳來,他抬頭一看,發聲的白髮青年正是傳說中失蹤已久的司陽者白川主,此時正笑著看向自己。

 

    連忙點頭接著划到岸邊,他問了白川主:「可以嗎?我需要付出什麼?」

 

    「在答應之前,身為一個精靈不回到你們的主神老人家身邊可以嗎?」白川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,只是打趣般地問了這麼一句。

 

    「主神既然這樣安排我的人生,就代表祂不太喜歡我吧,所以沒關係的,請告訴我要付出什麼才能再見他。」亞那急切的繼續問。

 

    「那麼就拿你的來生來換吧,你會因為強大力量終其一生都遭到各種挑戰和困擾、你的家人也會受到威脅而有人亡故,並且不再是精靈而是黑色種族,這樣你願意嗎?」

     聽見這一番話,他才終於破涕為笑。

 

    「我願意!請讓我換!」

    雖然是奇怪的條件,但是這樣的處境不就合當初的凡斯很像嗎?正好可以做為贖罪吧……

 

     於是精靈在消去詛咒之後也重新進入人世,帶著希望和笑容。

 

 

    之三、緊密交織之舞曲,限時與永恆、黑與白的旋轉步。》

 

    宴會上張燈結綵,各式各樣精巧美麗的裝飾令人看得暈眩,他覺得自己幾乎就要迷失在這華美的世界裡。

     當然,只是幾乎。

    「褚!你在做什麼,快跟上來!」

    「學長對不起,我來了!」

    地獄傳來的魔王聲把他拉回現實,褚冥漾趕緊加快腳步跟上眼前有點冒青筋的半精靈,深怕下一秒受到各種重擊。

    在人群間穿梭了一小段,途中甚至有不少精靈上前向他偉大的黑袍學長攀談之後,他們終於早走到人較少的王族席位附近,到這時他才敢抓住他的衣袖,把耐心隨時會被耗光的人叫住。

 

    「學長,這樣真的好嗎?」

 

    水靈黑眸仰望眼前已經是戀人的學長,褚冥漾不安的問道。

 

    「沒有什麼好不好,我說你是我的王妃你就是,外人沒有置喙的餘地。」輕捏了戀人的臉頰,他的語氣帶點寵溺,「再說如果沒有你,我連原先的靈魂詛咒都拖離不了,那些只會動嘴皮子的大臣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。」

     兩人相視而無聲的對談,找到了默契而調合了眼神,最後雙雙變得幸福而沉醉。

    「我們能一直在一起的。」黑髮的妖師少年誠心的許下言靈,傳遞在夜風中,也傳到了時間交際處。

 

 

 

    「欸,小黑你看,他們居然這樣都能在一起耶,真是不容易了。」白川主的虛影神奇的搭上黑山君的肩,以嘖嘖稱奇的態度望著顯像的水池。

 

    妖師死去而轉生成為精靈,只為見到重要的精靈;精靈轉生成為妖師,只為見到思念的妖師。兩人的心願緊密交織,織出了奇蹟。

 

    「是啊,不過比起這個……」黑山君斜睨了不知死活的同事一眼,「你本人什麼時候才要回來,嗯?」

    感受到足以殺人剝皮抽骨的兇惡視線,白川主的虛影乾笑之後逃逸。

 

    他們在時間之流上輪舞,黑旋出舞臺又轉成白成進入,白旋出舞臺而又轉成黑踏入,或許就這樣,永不止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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